老太太笑著往鐵藝大門這邊走,目光隻在路今安臉上停了兩秒,便挪到江晚瑜那兒。

走到他倆跟前,老太太對路今安說:“早吃了,你吃了麼?”

路今安笑笑:“我也早吃了。”

老太太轉臉看向江晚瑜,滿臉慈祥:“姑娘你吃了麼?”

江晚瑜紅著臉點頭,小聲禮貌應道:“奶奶,我吃過了。”

老太太又看向路今安,笑得若有深意:“你小子,快給奶奶介紹一下人家啊!”

“奶奶,這是晚瑜。晚瑜,這我奶奶。”路今安介紹時,江晚瑜掙了掙被他握住的手,他收緊力道,沒讓她掙開。

老太太臉一拉,不滿意:“這就完了?”

路今安笑:“您就直說吧,怎麼介紹才合您心意?”

老太太板著臉教訓道:“帶女朋友回家,給家裡人介紹時又不明說是女朋友,叫人家姑娘怎麼想?聽著多傷心呐!”

路今安挑著眉,做出個頓悟的表情,點點頭補充:“奶奶,這我女朋友,江晚瑜。”

他們今天過來,壓根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路今安奶奶。

路今安跟奶奶相處時間並不多,老太太一生瀟灑,喜歡到處旅遊,父母都常年見不著她人影兒,更何況他了。

不過好歹是自己奶奶,冷不丁見著,路今安也不覺著生分,更不會像江晚瑜這樣感到尷尬。

他見江晚瑜臉上紅彤彤的,知道她現在羞得不行,捏捏她的手,衝她笑了笑。

這點安撫頂不了什麼用,江晚瑜臉色越來越紅。

老太太開朗健談,又天南地北走慣了,見著誰都自然熟。看見江晚瑜,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姑娘。

她閱人無數,到了這個年紀,越發會識人,不需要跟江晚瑜多聊,瞧著這姑娘的麵相和氣質,便知這是個心善的好姑娘。

“外邊兒冷,咱進去說!”老太太拉起江晚瑜的手就走。

路今安隻得放開江晚瑜另一隻手,自己拎著一堆禮物跟在後麵。

起先他們在門口說話時,付阿姨回到客廳,告訴路慶榮夫婦外麵的情況。

大家都了解老太太什麼性格,路今安帶姑娘回來這事兒讓老太太知道,恐怕就不是見個麵那麼簡單了。

老太太今年七十五,身子硬朗,腳步如風,拉著江晚瑜很快走進大門,在玄關還特意對江晚瑜說:“不用換鞋,就當是回自己家,彆拘著。”

路慶榮夫婦收起愁容,麵上換上一副驚訝神情。

沈莉瞪大眼睛,微張著嘴,好奇地打量幾秒江晚瑜,又看向自己那剛進來的兒子,責怪起來:“你這孩子,帶朋友回家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?”

路慶榮手握成拳,湊到嘴邊乾咳一下,附和道:“是啊,提前跟家裡說說,我們也好有個待客的準備。”

路今安見他倆還演上了,順著演下去:“這回考慮不周,以後注意。”

說完給江晚瑜介紹自己父母。

這一家子,所有人目光都盯著江晚瑜,羞得她不敢直視,低頭怯怯打招呼:“叔叔阿姨,你們好……”()

沈莉把江晚瑜從頭到腳打量個遍,感覺這姑娘跟自己想象中很不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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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以為照她爹那樣子,她肯定也是一臉精明市儈相,再漂亮也跑不了小家子氣,沒成想看起來溫柔文靜,氣質乾乾淨淨。

長得不說頂漂亮,看著卻極舒服,是個耐看的,越瞧越好看。

非要挑出點兒刺來,那就是瘦,太瘦了,腰肢細得,她都怕撞一下能給撞折。

路慶榮見妻子直勾勾盯著人姑娘半天不挪眼,咳嗽一聲,偷偷碰了下妻子胳膊。

沈莉這才回過神,淡笑著說:“不知道江小姐要來,家裡沒準備什麼,江小姐彆怪我們待客不周。”

江晚瑜受不起這歉意,忙搖頭道:“阿姨叫我晚瑜就行。也怪我們來得突然,沒提前跟大家說。”

路今安把禮物遞上去:“爸,媽,奶奶,這是晚瑜的一點心意。”

買這些東西時,誰都沒想過奶奶會來,所以沒單給奶奶買。好在都是些茶葉名酒和營養保健品,分出來給奶奶也適合。

路慶榮夫婦互相看了眼對方,都知道這大包小包一堆禮物肯定是兒子買的,倒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。

沈莉心想,這姑娘家裡條件不好,確實該兒子掏錢買禮物,轉念又怪自己怎會想得這麼寬,竟像是把她默認成兒媳婦了!

沈莉想著兒子跟這姑娘注定沒結果,自己也不該對人家太上心,更不該太過親切,萬一讓人家誤會怎麼辦?

她收了收臉上過於友善的笑,拿出課堂上慣用的嚴肅麵孔,揮著手說客套話:“你們也真是,來就來,還帶什麼東西!”

路今安笑道:“我也是這麼說的,晚瑜不答應,說不該空手來。”

江晚瑜在一旁聽得愣神。

這話她壓根就沒說過。

人情世故方麵,她懂的少之又少。

那會兒得知路今安父母非要見自己,不想讓路今安為難,她便答應陪他回來一趟。他提醒這可不是普通拜訪,真要跟他回去,指不定要從父母嘴裡聽到什麼尖酸言語,白去討難受。

江晚瑜心想,去不去都得難受,他父母這回見不到,以後肯定隔三差五找機會磨他,倒不如勇敢些,死也死個痛快。

她決定要去,路今安勸也沒用,隻好聽她的。昨天放學,司機接她回公寓,她見客廳茶幾上堆了這麼多禮品袋子,打電話問路今安買這些乾嘛。

路今安正應酬,出了包廂才跟她細說。

“明早回家帶上這些,就說是你買來送他倆的。東西要是太少太便宜,顯得摳搜又沒禮貌,太多太貴重,又沒必要,這幾樣剛好。”

江晚瑜這才發現,自己跟他回一趟家,緊張的人不僅僅隻有她,路今安可能比她更緊張。

她誇路今安考慮問題周到,路今安說她還小,人情世故方麵得慢慢學,見得多了自

() 然懂了。

現在來到路家,看到他家長輩,一個個都相貌絕佳氣質不凡,還文質彬彬有禮數,江晚瑜自卑得厲害。

沈莉一邊喝茶,一邊暗暗瞧著江晚瑜,見她怯得低頭,捧著杯子總不吱聲,一時忘了之前打定過主意不能對她太親切,脫口而出問道:“晚瑜,哪裡不自在?”

江晚瑜正陷入深深的自卑中,走神想起家裡那一樁樁爛糟事,耳旁傳來問話,才忽地回神,抬頭看著沈莉,小心翼翼開口:“沒有不自在,謝謝阿姨關心。”

沈莉知道這姑娘沒說實話,也不逼問,笑了笑說道:“今兒是陽曆新年第一天,大過節的,本來該跟家裡人熱熱鬨鬨地過,你家離得遠,既然上了這兒,就把這兒當自己家,想吃什麼喝什麼隻管開口就是了。”

話音剛落,沈莉聽見旁邊傳來一聲乾咳,轉臉看去,丈夫正站起來。

“你們聊,我上去處理些事兒。”路慶榮起身走向電梯。

彆人自不自在路慶榮不知道,他隻知道,自己可真是一點兒都不自在。

原以為江晚瑜跟她父親一個德性,路慶榮還想著趁今天見麵,借她父親當眾撒酒瘋這事兒對她說教一番,好讓她知道什麼叫禮數,也讓她明白路家跟她家不一樣,路家重家教講規矩,想跟路今安處對象,首先禮儀這關必須過得去。

等到真見著麵,路慶榮與妻子感受一致,都覺得這姑娘跟自個兒想象的完全不同。

溫柔乖巧,怯生生的模樣,可比他們那成天冷著臉,高傲淡漠的兒子招人喜歡多了。

路慶榮原先準備的那番尖刻說教,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。

就像早早攥緊拳頭要去打沙包,睜眼一看,麵前不是沙包,隻有一團軟軟的棉花。

棉花裡還藏著一隻小兔子,他既沒有打的必要,也壓根下不去手。

路慶榮敏銳地察覺出,妻子內心已經動搖了,一會兒板著臉,一會兒笑吟吟,一會兒冷漠,一會兒熱情,精神分裂了似的。

當著人家的麵他不好說什麼,直接叫走妻子單獨提醒,把母親、兒子和江晚瑜晾這兒,也不是他路慶榮的待客之道,於是隨便找了個由頭溜之大吉。

沈莉和路今安自然知道父親是怎麼回事兒。

老太太不明白個中緣由,隻當他不喜歡熱鬨。

隻有江晚瑜,天真地以為路慶榮忙於公務才上樓。

看著路慶榮走進電梯,電梯門合上,江晚瑜仍盯著那邊看,心裡感慨,原來還可以在家裡裝電梯,可真是高級。

老太太見她盯著電梯發愣,一臉悵然,握住她的手。

“你彆多想,今安他爸自小就好清淨,最近事情確實多,所以才沒在樓下陪你們,不是不願意跟你待一塊兒。”

江晚瑜心裡怪自己老走神,麵上擠出笑來:“謝謝奶奶。”

謝完覺得單說這一句太冷淡,又不知找些其他什麼話來說,語塞片刻,江晚瑜慌慌張張開口:“那個——奶奶,阿姨,您們要是有事兒

,儘管去忙好了,不用陪我。”

說完扭頭看著路今安:“你有事兒也去忙吧,我自己待著就行。”

老太太噗嗤樂了,衝沈莉笑道:“你瞧瞧她這樣兒,跟你頭一次見公婆一個樣兒,緊張得哆嗦!”

沈莉也不禁笑起來,忽地發現這話不對,自己那會兒是路家的準兒媳,江晚瑜可不一樣。

兒子這人主意正,說不會跟她結婚,必定就不會,老太太不知情,自己可不能稀裡糊塗下意識拿江晚瑜當自己兒媳婦。

沈莉臉上的笑變了味,僵了起來,不如最初那麼自然。

路今安瞧著母親一會兒一個樣,心知她心裡也不自在得緊,便說道:“媽,您忙去吧,我陪著晚瑜就行。”

沈莉:“放假呢我有什麼好忙的?”

她想著溫柔乖巧能裝出來,打算多跟江晚瑜聊幾句,探探這姑娘到底是真良善還是假良善。

不等沈莉再開口,老太太搶在前頭盤問起來。

“晚瑜是哪裡人?”

江晚瑜:“臨川人。”

老太太笑了:“難怪呢,臨川那地方好,儘出美人兒,姑娘一個個白白淨淨的,可水靈了,講話也嗲,哎呀,你們南方姑娘,講話都是嗲嗲的,招人疼!”

江晚瑜見老人家一點架子也沒有,跟自己嘮家常,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。

老人家話頭起得好,說起家鄉話題,她不用多想就自然而然接過話茬:“我們那兒的女孩子,平常講話是挺溫柔,不過潑辣起來也很凶。”

老太太:“對,對,早就聽說臨川女人地位高,男人都叫什麼來著?耙……耙——”

江晚瑜:“耙耳朵!”

老太太一拍手:“對!耙耳朵,你爸爸就是耙耳朵吧?”

江晚瑜沉默片刻,笑笑沒說話。

小時候她聽外婆講過,父母剛結婚時,關係其實挺好,母親話語權也高。

後來母親生病,父親染上賭癮,性情大變,嫌棄母親拖累自己,便換了個態度,越發不拿她當人。

母親拖著病懨懨的身子,身體上沒法反抗,心理上自暴自棄,覺得再嫁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,自己單著吧,孩子沒個完整的家也不行,就這麼湊合著過了一年又一年。

江晚瑜總是想,母親就該早些離婚,這樣的家庭,完整又有什麼意義?

如果母親能早些擺脫父親,作為孩子,她也不至於過得這般淒慘辛苦。

“她爸爸——”沈莉正想牢騷兩句,又怕傷了江晚瑜自尊,到嘴邊的話生生咽回去,轉而問道,“晚瑜,你爸爸在哪裡高就?”

江晚瑜燙著臉,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總不能直說,父親隨便打點零工,賺的錢都拿去賭了。可又不好撒謊往好了說,正發愁,路今安主動給她解圍。

“她父母都是工人。”路今安說道。

江晚瑜見他撒謊臉都不紅,蹙眉偷偷遞了個眼色,暗怪他不該騙人,他隻當沒看見,轉臉讓

傭人給她續杯花茶。

沈莉信了他的話,點點頭沒說什麼。

老太太倒思慮起旁的來。

路家在圈子裡什麼地位不消多說,論起來,路今安也是天之驕子。

方才沈莉問起江晚瑜父親做什麼工作,她沉默不語麵露難色,路今安卻急忙代她回答,這回答聽起來怎麼都像是敷衍,想來江晚瑜家裡條件並不好。

再看她言行舉止,青澀又露怯,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。相貌倒是小家碧玉,可又因為怯得厲害,一看就沒見過什麼世麵。

這麼想來,老太太倒不是不喜歡她了,隻覺得她和路今安,未必能走得長遠。

且不說路家同不同意這種背景的女人進門做媳婦,就算不反對他們在一起,這倆人剛開始能膩歪一陣兒,日子長了,沒了先前那股新鮮勁兒,倆人因為成長環境,家庭背景,階級地位等方麵的天差地彆而引發的矛盾,便浮了出來。

自古以來結婚講究門當戶對,不是沒道理的。老太太心下想了許多,麵上仍慈祥笑著,叫人看不出半點異樣。

“有機會讓爸爸媽媽來京州玩兒,京州雖說比不上你們臨川好山水,還是有些好吃好玩兒的去處。”老太太笑眯眯說道。

江晚瑜正怕她們又問起母親,提心吊膽等著,聽老太太這麼一說,便知道查戶口的環節止住了,懸著的心也暫且落下。

“好的,謝謝奶奶。”她點點頭,紅著臉暗暗埋怨自己嘴笨,好像除了“謝謝”,什麼也不會說。

路今安不讚同奶奶那話,反駁道:“京州山水比不上臨川秀麗壯闊,經濟發展是臨川比不了的,再怎麼說也是首都——”

老太太臉一沉:“你可拉倒吧,皇城根兒下長大,祖輩又有那麼點兒成就,沾了祖輩的光,真把自己當皇子了?說不得這地方半點不好?”

路今安其實並不像老太太說的這樣。

他自幼在京州生長,對這片土地情感深厚,有著很深的故鄉情結,倒不是容不得彆人說它不好,隻是更希望彆人多看看它的好。

路今安忙不迭解釋:“奶奶您誤會了,我沒那個意思。”

老太太不依不饒:“不光是你,你們這一代,就找不出幾個真正謙遜的!”

路今安心有不甘,又不好頂撞老人家,低頭悶聲不說話了。

江晚瑜知道他委屈,替他解釋道:“奶奶,今安在京州長大,對京州的感情很深,也為自己故鄉感到自豪,所以——”

“你不用替他說話,我故意敲打他呢,管他是因為什麼,敲打敲打他們這些公子哥兒的傲氣準沒錯!”

老太太轉臉看向江晚瑜,拉著的臉又變得笑嘻嘻。

江晚瑜一邊替路今安發窘,一邊又打心眼兒裡感動。

本以為今天來這一躺,必定遭受白眼刻薄,沒想到路家人,一個比一個溫柔善良,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。

又聊了一會兒彆的,江晚瑜起身去衛生間。

見她走遠,沈莉開口

說道:“媽,您剛才也太不給今安麵子了。”

老太太冷哼:“他先不給晚瑜麵子的。聽聽那牛哄哄的口氣,不就是想說臨川落後,京州發達,小地方比不上大城市?

“我可真看不慣他們這代人這股子優越勁兒!老一輩辛辛苦苦打天下,付出十二分努力,領六分功勞。

“到他們這輩,一個個的也不知付出的努力有六分沒有,領功勞的時候,倒是都拿出十二分勁頭,鼻孔都快飛上天了,好像京州發展得好,是因為離了先輩奠定的基礎,離了外來同胞的貢獻,全靠他們吹牛逼給吹發達的!”

路今安無意再辯解,默默挨著訓,沈莉作為母親卻聽不下去了。

“媽,今安跟他們不一樣。您是看著他長大的,這孩子天資聰穎,又比常人踏實努力——”

“我怎麼沒見他有多努力?上學那會兒晚上從沒超過十點睡覺,我看他就是沾了腦子好使的光,彆人頭懸梁錐刺股也學不明白的東西,他看一眼就懂,算命的說得對,指定是咱家祖上那位狀元郎投胎到他身上了。”

沈莉說不過老太太,千言萬語憋回去,長歎一口氣:“哎,我知道您喜歡晚瑜,可也不能為了晚瑜,這麼打壓自己親孫子呀!”

老太太冷笑一聲:“這你可把我看低了,我這是為你兒子好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