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件事,的確很嚴重。
厲元朗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,陷入短暫沉思中。
唉!
郭啟安從厲元朗表情中,感受到了僅存的一絲希望,恐怕也要化之烏有。
於是傷感道:“元朗,這兩天我反複考慮,我有個想法,想聽一聽你的意見。”
“您請說。”
郭啟安全身放鬆的靠在沙發上,目光深邃的望向窗外,無奈的說:“我打算遞交辭職報告,主動給人家騰出位置。我明白,我能夠坐在這裡,對我網開一麵,是因為羅謙還不具備直接擔任書記的資格,他需要時間,需要政績,需要有讓人信服的理由。”
“他取代我是早晚的事兒,莫不如我有自知之明,主動讓賢,把這一攤交給他,回去頤養天年,也算有個圓滿的結局了。”
說到這裡,郭啟安摸著花白的頭發,站起身緩緩走到辦公桌跟前,指著椅子感觸起來。
“這不是一張普通椅子,坐在這上麵的人,要對全省三千六百萬的老百姓負責。”
旋即又指向窗戶外,“還有這一片廣袤的山川大河,二十五萬平方公裡的土地。要讓這裡煥發生機,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。”
“回想我從政的三十幾年,不算優秀,但也算合格,至少我問心無愧。”
“有朝一日回歸家庭,我郭啟安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,不怕有人在我背後戳我的脊梁骨。”
“當然,人無完人,我並非十全十美。在有些事情處理上,不那麼儘善儘美。”
“可我認為,所有政策的製定以及拍板實施,我沒有私心,沒為自己謀取一點私利。”
回轉身來,郭啟安看向厲元朗,動容的又說:“元朗,一年多來,我覺得你是一位不錯的搭檔。你有能力、有水平,還有一顆無私奉獻的心。”
“在大是大非麵前,你公正、鐵麵無私。真心想把洛遷省搞好,讓經濟騰飛,讓民生有改善。你還嫉惡如仇,眼裡不揉沙子。這一點,我們有著高度的一致性。”
“總體而言,我們的合作是愉快的,彼此是信任的。這對於洛遷,對於廣大乾部群眾,是一個好的信號。”
“隻是今後,要靠你自己了。羅謙這個人想要政績,一門心思的想折騰,就讓他折騰下去。總有一天他折騰累了,也就罷手。”
“元朗,聽我一句勸,看不慣的事情,你就裝作看不見。做好自己,比什麼都強。”
厲元朗完全沒有預料到,郭啟安竟然有辭職念頭。
而且說的這些話,全都發自肺腑。
有不甘,也有遺憾,還有實實在在的勉勵和諫言。
要說郭啟安沒有一點私人想法,也不契合實際。
他表現出來的傷感,何嘗不是最後一搏?
以賣慘方式,喚醒厲元朗的主動出擊,幫他獲取一線生機。
厲元朗立刻明白,郭啟安要他做什麼了。
其實,原本厲元朗不願意卷入郭啟安和羅謙的明爭暗鬥。
彆看羅謙隻是三把手,可他來頭不小,郭啟安不敢小覷。
要不然,羅謙哪來的勇氣和膽量,敢於和郭啟安叫板?
隻不過,這種時候麻煩盛良醒,不是最佳時機。
或者說,盛良醒會不會買他的帳,厲元朗心裡沒底。
沒底的事,他不能作保證。
更不想嘗試。
所以,此時的厲元朗端起茶杯,儘管他一點也不渴,卻要裝出喝茶樣子,以便給自己爭取思考時間。
空氣仿佛瞬間凝滯。
郭啟安在觀察厲元朗的反應,而厲元朗也在深度捉摸。
大約過了三五分鐘,厲元朗慢慢放下茶杯,徐徐說道:“郭書記,這事非同小可,您容我考慮考慮。前提有一點,希望您不要急於辭職,您這樣做,等於將了人家一車,效果不會很好,請您三思。”
這話說得隱晦,郭啟安卻能聽清楚。
明知道留下郭啟安是個過渡,郭啟安連過渡都不給,擺明了不配合。尤其是吃了批評後,不是故意甩臉子給人家看的麼!
而且厲元朗這樣說,也是告誡郭啟安,我不是不幫。怎麼幫,用什麼方式幫,需要想個斟酌。
切勿相逼,太急躁了,反而適得其反。
都是聰明人,一點就透。
郭啟安以退為進的做法,厲元朗以柔克剛,不緊不慢的回敬過去。
“好吧,你回去慢慢的想,我這邊也要重新思考,我們兩個共同用勁兒,希望找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。”
郭啟安親自把厲元朗送到門口,主動和他握了握手,意味深長的說:“這事隻有你知我知,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。”
厲元朗沒有說話,隻是點了點頭,以作回應。
五天假期過去了四天。
厲元朗把自己關在家裡,什麼都沒做。
一陣門鈴聲,將陷入思考中的厲元朗驚醒。
開門一看,羅謙笑眯眯的站在門口。
“厲省長,您好。”
“羅副書記,稀客,請進。”厲元朗身子往旁邊一讓,羅謙邁著方步走了進來。
環視一圈厲元朗的家,羅謙感慨的問:“厲省長一個人住,嫂夫人沒過來陪您住幾天?”
厲元朗如實說:“她身體不是很好,長途飛行恐吃不消。這不,我剛從楚中回來。”
“哦。”羅謙點著頭,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,“我想起來了,嫂夫人之前得過重病,是內森博士用他的梅蘿尼他九號和十號治好的。”
厲元朗讚賞的笑了笑,“羅副書記好記性,沒想到,你對我愛人的情況了如指掌。”
羅謙聽出弦外之音,連忙解釋,“厲省長您彆多心,成功說服內森博士,可是一項大計劃,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。”
“再說,白女士身份非同一般。她康複痊愈,不僅在我們癌症治療史上是一大奇跡,也徹底填補我們在醫學方麵的空白。”
“這項技術開發成功,將來會治療更多癌症患者,讓這一判了死刑的人,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。”
二人邊說邊走進客廳。
厲元朗正準備給羅謙泡茶,羅謙變戲法似的,拿出一個紙袋,“厲省長,知道您喜歡喝茶,這是我托人搞到的新茶,請您品嘗。”
紙袋看著一般,但厲元朗把茶葉接過來,提鼻子輕輕一聞,就知道這茶不普通。
肯定出自哪位炒茶大師之手,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,一般人肯定炒不出來。
“你太客氣了,正好,我這也有楚中毛尖,同樣是新茶,你也嘗嘗。”
這是厲元朗回家的時候,拿來的。
他從櫃裡掏出一包,遞給羅謙。
羅謙先是一愣,不過很快恢複笑臉,“好,厲省長的茶一定是好茶,我就笑納了,嗬嗬。”
彆看隻是單純的相互送茶,實際上一點也不單純。
最起碼,厲元朗給羅謙的印象是,不占不欠。
也就是說,給接下來的談話氛圍,製造出平等相待的基調。
很顯然,羅謙不請自來,肯定和他與郭啟安的較量有關。
一直以來,郭啟安、厲元朗和羅謙,就是一個三角關係。
三角講究穩固,不會發生變形。
但前提要建立在每個角都要牢靠,無論哪一個產生變化,三角形將要不複存在。
由此而言,郭啟安和羅謙兩個角有了鬆動,作為最後支點的厲元朗,則變為非常重要。
有他的支持,特彆此時此刻,那麼,誰會笑得最好,就看厲元朗的態度了。
羅謙落座後,厲元朗奉上毛尖,羅謙欠身,伸出雙手接過來,不忘讚歎道:“厲省長的茶葉果然是好茶,香味撲鼻。”
“過獎。”厲元朗做了個請喝茶的手勢。
羅謙輕輕吹了吹茶湯,抿了一小口,頻頻點頭表示這茶不錯。
厲元朗笑而不語,明知道羅謙的來意,卻沒有主動問及。
他在等羅謙主動提出,這樣才能有利。
果不其然,羅謙放下茶杯後,兩隻手花插在一起,活動著手指尖,終於開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