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晚上六點，陳先開車帶上妻子羅佳，準時出現在厲元朗家中。

這個地方，陳先太熟悉了。

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他幾乎每天必來打卡。

隻是和以前有區彆。

以前陳先是接送厲元朗上班，屬於工作性質。

而今晚，純粹參加厲元朗的宴請。

跟在厲元朗身邊近五年，厲元朗向他發出正式邀請尚屬首次。

陳先十分重視，也有預感。

厲元朗準是要和他談大事，聯想到李高林落馬，前農縣委書記一職空缺，已有風聲傳出，省裡要空降乾部去前農縣。

說實話，陳先曾經冒出過外放念頭。

即便厲元朗對他再好，可終究有分開那一天。

想當年，自己還意氣風發，現如今也有了滄桑感，白頭發都出好幾根了。

是時候去基層闖蕩，鍛煉自己了。

彼此熟悉，見麵場合流暢絲滑。

厲元朗熱情將夫妻二人讓進客廳坐下、聊天。

羅佳懷有兩個月的身孕，不顯懷。

但陳先對她非常照顧，舉手投足間彰顯小心翼翼。

厲元朗看在眼裡，感慨在心中。

飯菜不奢華，主要以清淡為主。

主要考慮羅佳口味，沒有辛辣和油膩。

三人落座後，厲元朗拿過一瓶茅台，指了指瓶子說：“這是盛秘書送給我的，一直沒舍得喝。”

轉眼看向羅佳，征求她問：“今晚，讓陳先陪我喝幾杯，可以嗎？”

羅佳莞爾一笑，“省長，瞧您說的，能讓陳先陪您共飲，是他的榮幸，我們高興還不及呢。”

並叮囑陳先，“你可得拿出酒量，把省長陪好。”

厲元朗擺了擺手，“小酌怡情，大酌傷身，肯定不會多喝。況且，陳先的酒量我心裡有數，不是很大。”

“喝酒隻是個噱頭，也有助於我們接下來的聊天。”

陳先趕緊拿過酒瓶，打開後先給厲元朗斟滿，才給自己倒上。

開場白的內容，自然由厲元朗說出。

他分彆看了看陳先和羅佳，意味深長地說：“時間過得真快，一晃，陳先在我身邊工作五年了。”

“從體總開始，到現在的洛遷，他能夠很好的配合我的工作，這一點，我非常滿意。”

“來，第一杯酒我敬你們夫妻。”

不等陳先說話，羅佳搶白說：“省長，您客氣了，應該是我們敬您。沒有您，也沒有我們的今天，論起來，您還是我和陳先的媒人呢。要不是您，我也不可能認識陳先，多利華食品廠也不會發展到如今規模。”

“我不能喝酒，以水代酒，謝謝您對我們的恩情。”

陳先也跟著站起來，雙手舉著酒杯，一飲而儘。

到底是好酒，醇而不烈，柔順綿軟。

厲元朗笑著喝完，禮讓他們二人吃菜，邊吃邊聊。

趁這機會，厲元朗說：“陳先，想必你應該聽到一些風聲，李高林出事後，前農縣委書記空出。”

“郭書記和我的意思，希望從省裡空降乾部去那裡。原因我就不多說了，我隻告訴你，是郭書記提議，委派你去前農，我想聽一聽你們夫妻的意見。”

雖然早有心理準備，可這話從厲元朗嘴裡說出來，陳先放下筷子，看了一眼妻子。

羅佳擦了擦嘴，輕聲說：“不用征求我的意見，你有什麼就說什麼，不管你怎樣選擇，我全力支持你。”

上次陪同厲元朗出國，陳先曆經風險。

羅佳難免出現情緒波動。

提出二選一，硬逼著陳先辭職。

好在陳先一通安慰，表示自己會倍加小心。

再說，有這種經曆的又不是他一個，厲元朗同樣冒著風險。

並且保證，再有外放機會，他一定爭取。

哪個妻子不望夫成龍？

加之陳先已經晉升到副廳級，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夢想？

陳先卻用短短數年做到了，還不是全靠厲元朗的悉心栽培嗎？

所以說，羅佳說的不過是氣話，冷靜下來，也不願意陳先徹底離開仕途，回歸家庭。

當厲元朗道出他的想法，征求他們夫妻意見時，羅佳這番表態，等於給陳先吃了一顆定心丸，解決了他的後顧之憂。

陳先沒有馬上回答，先是給厲元朗的杯中續滿酒，坐下來緩聲說：“省長，自從結識您以來，我一直有個心願，想要去最艱苦的地方工作，實實在在給老百姓做點事情。”

“我從事新聞工作很多年，接觸到最底層的老百姓，他們絕大多數是善良的、樸實的。”

“吃最臟最累的苦，掙最乾淨的錢。可是，他們的付出，往往和回報不成比例。當然，這是由多重因素造成，歸根結底，是我們的某些工作沒有做好，沒做到位。”

“貧窮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心也窮了。這就需要我們做乾部的，以身作則、率先垂範，鼓勵大家捐棄老舊思想，充分調動他們的潛能和積極性，齊心協力，一起謀發展。”

“您剛才提到的前農縣，我有過了解。該縣境內多為山區，交通不便利，農業發展緩慢，工業基礎薄弱，這些亟需改善。”

說到這裡，陳先一仰脖，喝乾一杯酒，雙目炯炯的望向陳先，擲地有聲的說：“省長，我完全服從您和組織的安排，您安排我去哪裡，我義無反顧的堅決執行。”

此話一出，厲元朗深受感動。

即使他早就猜出，陳先不會拒絕。

但仍然有點舍不得，尤其想到羅謙，有些話不能不提前給陳先打預防針。

由於羅佳在場，厲元朗的話不能太直接。

旁敲側擊的指點陳先，“這次，郭書記和我的意見，讓你擔任漢林市委常委、前農縣委書記。”

“以前農縣現有條件，書記從未有市委常委兼任的先例。因為情況特殊，特事特辦。”

“陳先，你的工作重心雖然在前農縣，可難免要參與漢林市的工作。你要有個心理準備，要考慮到某些因素。”

羅佳聰慧，從厲元朗的話外音聽出來端倪。

馬上以出去打電話為由，起身離席。

她這一走，陳先便放開說話了。

“省長，我明白您的意思。我會認真對待羅副書記，處理好和他的關係。”

“漢林市情況複雜，尤其是羅副書記上任後，肯定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現。”

厲元朗點頭讚許，“你有這樣認識最好。呂士春這人，你了解多少？”

陳先略作停頓，緩緩說：“呂市長人不錯，我和他接觸過幾次，感覺他是一位能力很強的領導。前農縣發生的山火，呂市長去了之後，發出幾道命令，立刻見成效。”

關於這一點，厲元朗非常認同。

他說：“前農縣的工作，免不了要和市委、市政府打交道，如何處理羅謙和呂士春的關係，非常重要。”

“羅謙這人心胸不寬，做事浮於表麵，喜歡搞花架子。陳先，無論怎樣，出現意見分歧時，要堅守你的原則。傷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，不管是誰，堅決不做。”

“這是我給你設定的底線，哪怕羅謙本人，你也要據理力爭，決不妥協。如若遇到困難或者打擊，要向我反應。你處理不了，我來處理。”

“我知道，把前農這麼一個縣交給你，對你是個挑戰。但不管咋說，有挑戰才有應對，才能增加經驗。”

“來，我們再喝一杯，祝你在前農縣一切順利，做出輝煌成績！”

就在這次晚宴之後的第五天，經過省委研究決定，任命陳先為漢林市委常委、前農縣委書記。

公示期間，陳先的電話就沒消停過。

各種道喜電話鋪天蓋地。

就連他家，都快成為前農縣駐漢林辦事處了。

一波接一波的人登門拜訪。

這其中就有縣長馬士昌、常務副縣長倪啟光。

而這兩個人，卻分開來的。

馬士昌登門，建立他和陳先的關係，情有可原。

然而，倪啟光相隔不到半個小時的露麵，而且見麵後，無意中透露的一句話，卻讓陳先品出微妙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