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今安這話說完,周光彥立馬扭頭看宋臨,宋臨也看著周光彥,倆人表情一致——擺明了不信。
路今安懶得跟他倆解釋。
這麼久以來,他也就隻有跟小嬰兒相處的那晚發自內心開心過,雖然那家夥快把他折騰瘋了,可跟她待在一塊兒時,心裡有種莫名的安定。
回到京州,繼續機械式重複著忙碌疲憊又單調的生活,外人看來十分充實,隻有路今安知道,這種生活之下,自己就像個空殼子,心早就麻木了。
忙了那麼久,今晚出來算是放鬆一下,歌舞升平中,他平靜地坐在角落,默默看著旁人歡聲笑語。
這份熱鬨不屬於他,他也無心參與,獨自一杯接一杯喝著,直到把自己灌醉。
周光彥打完一圈麻將回來,見他醉倒在沙發上,扭頭問梁曉:“今安最近是不是在跟方叔家姑娘接觸?”
梁曉看了眼路今安,點頭:“嗯,昨兒還聽我媽說了,他們兩家父母有意撮合。”
周光彥:“那姑娘叫什麼來著?方——方柔對吧?”
梁曉:“嗯,是這個名兒。之前我媽聽說她要回來,還想撮合我倆呢,可拉倒吧,咋咋呼呼的,跟個二傻子一樣。”
周光彥笑:“合著你家白星綺就不像二傻子?白星綺也挺咋呼的。”
梁曉不樂意了:“白星綺那是小辣椒,你懂什麼啊,不懂彆瞎說。”
周光彥女朋友和梁曉女朋友是閨蜜,幾個人偶爾一起吃一起玩,彼此都算熟悉。
周光彥點到為止,不逗他了,又問:“你有方柔聯係方式沒有?”
“有,我媽之前把她手機號和微信發給我過,我沒加微信,手機號我找找記錄啊。”梁曉翻著手機,忽然抬頭,“彥哥,你要她聯係方式乾嘛?你不怕臨哥砍你啊?”
周光彥女朋友沈令儀,恰巧是宋臨的小姨子,起先宋臨不同意他倆在一塊兒,倆人死活不分開,沈令儀家裡人沒招,隻得由著他們去。
周光彥一巴掌拍梁曉腦袋上:“想什麼玩意兒呢!我不怕宋臨砍我,我怕沈令儀撓我!”
他指指路今安:“這不是想幫兄弟一把麼。”
梁曉是個聰明的,立馬意會,找出方柔手機號撥過去,自報家門,告訴她路今安喝醉了,嚷嚷著要回去,暫時沒人能開車送他,自己在他手機裡看到她聯係方式,就冒昧地打過來問一下她方不方便過來接路今安回去。
方柔性格大大咧咧,但並不笨,一聽這話便明白對方的真實用意,正好自己對路今安有意思,既然他哥們兒給遞了梯子,她也沒扭捏,順著就往上爬,當即表示現在有時間,馬上過來接他。
路今安醉得站不穩,被周光彥和梁曉架出去時,嚷嚷著還想喝,上了方柔的車,車門關上,又砰砰砰拍車窗,問倆哥哥乾嘛丟下他。
方柔邊開車邊笑,想不到平日裡一本正經冷如冰山的意中人,還有這一麵。
喝醉後的路今安,可比
平常可愛多了。
把他從地下車庫弄回家,方柔費了好些力氣,終於回到家,還沒送進客房這人又吐了,外套和襯衫都弄臟了,方柔隻好給他脫掉,扶他上床躺著。
方柔沒跟父母同住,自己一個人獨居,定期有家政阿姨過來打掃房間。
這會兒是深夜,沒法請人幫忙打掃,方柔隻好自己親自上陣。
她找來口罩,戴好橡膠手套,忍著惡心處理乾淨地上,又把路今安那兩件衣服拿去清洗,最後回到安置他的房間,用濕毛巾擦了擦他的臉和上半身。
她二十四了,雖說以前談過戀愛,也經曆過男女之事,可現在和路今安並非戀愛關係,作為朋友來說,這個行為其實已經越界了。
平日性格再是大大咧咧,方柔這會兒也有些不好意思,紅著臉,一邊給他擦上身,一邊想:在我家吐成這樣,我伺候你一晚上,看看胸肌怎麼了?摸摸腹肌怎麼了?又不是故意摸的!是給你擦身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!
方柔磨磨蹭蹭擦了半個點兒,依依不舍給路今安蓋好被子,回自己房間睡覺去。
·
上午十點,江晚瑜收到方柔發來的微信消息。
她知道方柔是個好姑娘,也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,可她不想再跟與路今安有關的人扯上任何關係。
方柔找她要孩子穿衣尺碼,她假裝沒看見,一直沒回消息。
十分鐘後,那邊忽然彈來微信視頻。
江晚瑜想,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,總這麼回避也不是辦法,這次先接,以後慢慢疏遠,冷下來就好了。
她接通視頻,對麵方柔樂嗬嗬打招呼,她回了個溫柔的笑。
“快快快,小家夥現在穿什麼尺碼啊,身高體重多少,速速報來!柔柔阿姨要給咱家笑笑買漂亮衣服嘍!”方柔激動問道。
江晚瑜趕忙搖頭拒絕:“不用買,真的彆買,小孩子長得快,衣服很快就穿不上了,你彆破費了。”
方柔噘嘴:“給自家小寶貝買禮物怎麼能叫破費?而且!姐雖然低調,可姐也是正兒八經的富婆好嘛,買幾件嬰兒衣服,窮不了!”
見江晚瑜擺手,方柔把鏡頭一轉,攝像頭衝著外麵,開始給她展現自己居住的這套公寓。
“你呀就安心接受吧,彆老這不要那不要,跟你說句實話,不是在炫耀啊,我家條件在圈子裡也是數一數二的,我的錢,想花哪兒花哪兒,想給誰花給誰花。”
方柔的公寓確實很漂亮,很寬敞,一看就價格不菲。
其實她不用證明什麼,江晚瑜也知道她家裡很不一般,畢竟能跟路家相識,不可能是普通的富豪家庭。
江晚瑜笑了笑:“富婆姐姐家裡真漂亮,不過心意我們領啦,衣服就——”
方柔打斷她的話,自顧自往下接:“衣服就開開心心收下啦!誰叫咱們家笑笑這麼漂亮這麼可愛呢,笑笑爸爸應該是個大帥哥吧,媽媽美爸爸帥——”
正說著,客房門忽然打開,一個光著
上半身(),下身穿著黑色西褲的男人走出來闖入鏡頭。
先前方柔調過攝像頭後?()_[()]?『來[]+看最新章節+完整章節』(),沒把攝像頭調回來,打算過會兒給江晚瑜挨個展示一下儲物櫥窗裡自己心愛的手辦。
光顧著跟江晚瑜說話,方柔壓根忘了家裡還有個男人。
路今安走出客房,腦袋疼得快炸了,口渴得快冒煙,腦子裡一片混沌,睡眼惺忪,滿臉發懵,忽然宕機似的,過了幾秒才看到躺在沙發上的方柔。
他以為方柔隻是在玩手機。
方柔驚呼一聲,手一抖,手機摔到地上,卻顧不得撿,指著路今安叫道:“你你你!你怎麼不穿衣服?!”
路今安眉頭擰得死緊,指著自己:“你問我?我還想問你呢,我衣服呢?”
方柔猛地一拍腦袋:“哎呀,我忘了,給你拿去洗了,烘衣機裡呢!”
她又想起微信上還連著視頻,趕緊撿起手機,對屏幕裡正蹙眉發呆的江晚瑜說道:“晚瑜,我、我這邊有點事兒,先不跟你說了啊,你記得發尺碼給我,好了拜拜!”
方柔飛快掛斷視頻,放下手機起身去陽台拿衣服。
路今安穿上襯衫,邊係紐扣邊問:“你在跟江晚瑜視頻?”
方柔點點頭:“嗯,想給小寶寶買點兒衣服。按理說晚瑜也算救了我,我這個經濟條件,隻給兩萬塊紅包有些說不過去,可給多了她肯定不會要,就想著給小孩兒買禮物,表表心意。”
路今安:“昨晚謝謝你了,我吐過是吧?”
方柔:“是唄,地上都弄臟了,自己衣服也吐臟了,所以我才拿去洗的,地也是我打掃乾淨的。”
她仰起半邊臉,笑得自豪又燦爛:“嘿嘿,我厲害吧?”
路今安點頭敷衍:“嗯,厲害。謝了,回頭請你吃飯。”
他穿上外套,拉好拉鏈往外走。
方柔蹦蹦躂躂跳到前麵,張開雙臂擋住他去路。
“擇日不如撞日,今天就請我吃吧!”
“今天不行,下午有事兒。”
“晚上呢?”
“晚上有應酬。”
“應酬完了一起吃宵夜吧。”
“我不愛吃宵夜,不健康。”
方柔不作聲,默默瞪了他幾秒,臉色變得嚴肅而認真。
“路今安,我們談談吧。”
“談什麼?”
方柔目不轉睛看著他:“我怎麼感覺,你對我忽冷忽熱的。以前特彆冷淡,前天回我消息又一反常態,把我給高興壞了,今天呢,又冷淡下來。你心裡,到底是怎麼想的?”
路今安低頭,避開她炙熱的目光:“我目前個人重心放在工作上,感情方麵不是很想發展。”
方柔:“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,過不了幾年,總會結婚吧?你覺得,我是個結婚的好人選嗎?”
路今安坦誠地點了點頭。
方柔深吸一口氣,目光勇敢而堅定:“我也覺得你是個結婚的好人選,所以我們為什麼不
() 試一試呢?小說裡不都流行先婚後愛嗎?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,隨著彼此的了解加深,興許我們會越來越——”
路今安繞過她,邁開腳步往前走,打斷道:“以後再說吧,我還有事兒,先回去了。”
“路!今!安!”方柔衝著他背影一字一句大喊。
他頓住腳步,神色無奈地歎了口氣,轉過身看她:“方柔,我需要一點時間,處理一下自己的問題。”
方柔:“你有什麼問題?”
路今安:“一兩句說不明白,我也不想說,總之,不要再談感情了,可以麼?”
方柔氣得笑:“我不跟你談感情,跟你談什麼?合作嗎?方家缺你這個合作夥伴嗎?”
路今安雙手揣進西褲兜,聳了聳肩:“那要不,咱們都冷靜一下?最近先彆聯係了。”
方柔看著他這副樣子,忽然明白,其實自己從來沒有被這個男人在乎過。
就算那天他發的微信消息反常,也不代表他對自己有意思,或許是因為那天他腦袋燒糊塗了。
又或許,隻是因為放自己鴿子感到愧疚,所以才多打了那麼幾個字。
可笑的是,自己竟因為他比平時回複的字數多,而興奮失眠了一整夜。
這麼看來,自己真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。
“是因為她嗎?”方柔看著路今安,問。
路今安揚眉:“誰?”
方柔:“你前女友。聽說你們處了四年,感情一直很好,那為什麼要分手?”
路今安垂眸,麵上浮起煩躁,顯然不想談這個:“不為什麼。”
之前方柔長期在國外,對國內圈子裡的事並不了解,也無意關注八卦緋聞。
回國後父母想撮合她跟路家兒子,提到過路今安以前有個對象,還誇他專一,四年就談一個,身上半點紈絝子弟的風流作風也沒有,是個踏實可靠的小夥子。
方柔最長一段戀愛也隻維持了兩年半,分手原因倒也不是誰劈腿,隻是時間長了,沒什麼新鮮感,雙方都覺得沒勁,選擇和平分手。
這個圈子裡的人,專一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品質,方柔聽到母親這話,對路今安的好感度瞬間高了許多。
她問過母親路今安前女友是誰,母親說自己也不知道,聽說那姑娘家裡條件不好,總之跟路今安不是一個階層。
她想著人家已經分手了,也沒必要細問,便不再打聽這事。
直到今天,此刻,方柔才忽然意識到,或許路今安從來都不是一座冰山,隻不過,暖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已。
方柔幽幽地看著路今安,眼泛淚光:“你心裡還有她,對嗎?這麼久了,你壓根就沒放下。”
路今安無意多談,轉身開門走了出去。
方柔失魂落魄回到客廳,陷進沙發裡,捧著臉大哭起來。
不知過了多久,似乎把眼裡的淚全都流乾,她才停下來,拿起手機點開微信,看見江晚瑜回了條婉拒的消息,到底沒把孩
子尺碼發過來。
方柔歎一口氣,大概估算一下笑笑的身高體重,上網又谘詢了客服,還是給她買了幾套衣服,收貨地填的江晚瑜家住址。
二天後,江晚瑜收到方柔給孩子的禮物,無奈歎氣,不好再寄回去給她,隻得收下,微信上又表達了一番感謝。
再後來,方柔工作忙起來,江晚瑜帶孩子也忙,兩人聯係便少了。
張嫂丈夫突發腦溢血後癱瘓,張嫂沒法再出來當月嫂,留在家裡照顧丈夫。
江晚瑜帶著笑笑去她家看望過她一次,見他們過得實在不好,二話沒說借了五十萬給她。
張嫂和她女兒當場要給江晚瑜跪下,江晚瑜搖著頭不讓,說這錢是借的,等她女兒以後工作了再慢慢定期還回來,又讓他們以後有什麼經濟上的困難,再找她就是了。
分彆時,張嫂抱著江晚瑜哭,一口一個“大恩人”叫她,她拍著張嫂的背安撫,最後叮囑張嫂女兒,一定要好好學習,長大以後找份好工作,人生才有出路。
張嫂女兒說:“以後我也想像姐姐這樣,考師範,當老師!”
江晚瑜笑道:“當老師可賺不了大錢,還辛苦。”
張嫂女兒年紀小,性子直,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:“那姐姐你怎麼這麼有錢?”
張嫂一巴掌往女兒胳膊上打去:“你管人家呢!管得寬!”
江晚瑜笑著衝張嫂搖搖頭:“沒事兒,你們休息吧,笑笑困了,我帶她回去睡覺了。”
張嫂讓女兒在家看著丈夫,自己送江晚瑜下樓,臨走前又替自己女兒道歉,江晚瑜讓她彆多想,小孩子沒什麼壞心思,問那問題也正常。
回家的路上,江晚瑜一直在想張嫂女兒問的那個問題。
她從不對外炫富,更沒有告訴過彆人自己這麼多積蓄是從哪兒來的,怎麼來的。
一方麵,露財是件危險的事,對單親媽媽而言,更是危險得要命;
另一方麵,她難以啟齒。
江晚瑜不清楚自己在路今安心裡到底處於什麼位置,什麼角色,可從分手時他那番話,以及他絕不肯容許她生孩子這一點來看,他對自己的感情,實在讓她感覺不到所謂的“愛”。
可他確實又給了自己這麼多錢。
沒有得到愛,至少得到了很多錢。
她知道,路今安是恨她的。
因為他不甘心。
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,竟然被她送了頂綠帽子,這事兒傳出去,圈兒裡人不知道怎麼笑話他。
她理解他的怨恨與不甘。
她也不想這樣的。
可她實在沒有辦法。她想生下孩子,她想自己給自己一個家。
過不了幾年,他嬌妻在側兒女成雙,她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活著。
她曾經短暫地恨過路今安一陣子,可很快又想明白了,自己從他這裡得到了很多很多錢,還得到了一個孩子——無論他願不願意。
沒有路今安給的錢,
父親欠的賭債不會那麼快還清,家裡人隻會沒完沒了被騷擾,被欺負;
沒有路今安給的錢,母親沒法定期做透析,沒法多活那麼幾年;
沒有路今安給的錢,當初外婆也沒法做手術……
她早已看清,自己和路今安之間,愛與不愛不是重點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