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虛之下,費鴻光被酒水嗆得猛地咳了咳。

“你說什麼……?”

聽到邵景說他有個朋友的第一瞬間,做賊心虛的費鴻光的確以為這家夥是掌握了什麼有力證據,來興師問罪了。

可沒等他思索兩秒,就察覺到不對勁——若是知道實情,一根筋的邵景才不會這麼隱晦地試探呢!

費鴻光神情複雜、嗓音古怪地道:“你…說的這個朋友……不會就是……”

你自己吧。

不待他說完,邵景登時宛如跳腳的貓咪:“雖然隻是一個不怎麼熟的朋友,但我也要保護人家的隱私,你就彆問了!”

費鴻光連聲:“好好好。”

眸光微轉,他開始打探了,“你細說你這個朋友的情況,我好展開分析分析。”

儘管費鴻光一眼勘破邵景的謊言,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。

按照他從前的性格來看,麵對邵景的“出軌”,他絕對是看戲的成分居多,頂多私下提醒一下厭靈,至於她聽不聽就不管他的事了。

可現在……他心情竟然格外的複雜。

一方麵因為邵景的變心背叛而替她憤恨。一方麵又感到卑劣的慶幸。

這反應實在不像他。

“他也不是喜歡他好兄弟的女朋友,畢竟他兄弟和那女孩還沒在一起,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……”

邵景低著頭,望著杯子裡自己扭曲的倒影,嘴上說的是鐘嘉樹和息心,心裡想的卻是——

“小靈放學就被四個保鏢護送著回家了,現在安安全全的,你就放心吧。”

說著,鐘嘉樹攬著陸之昂的肩膀走近包廂,勸慰他的話說到最後緩而沉,也像是再說給自己聽。

他推著陸之昂坐下,“她需要自己的時間,而我們今天的任務,是讓邵大少爺開心起來。”

陸之昂撇嘴:“他?整天跟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一樣跟人較勁,還占了下風,靠你們才勉強扳回一局。嘖,現在又要人哄著開心。”

可以說,陸之昂是唯一一個於今早邵景和邵燃風對峙時,沒有站在邵景這邊。還在事後說風涼話的人。

罪大惡極,已經被邵景開除了好兄弟籍。

對此,陸之昂不屑地表示:“嘁,我還要把你開除姐夫籍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管是邵景還是邵燃風,陸之昂一個都不喜歡,也沒有費鴻光和鐘嘉樹那麼多的小心思,他才不慣著邵景。

陸之昂應該是全場最坦蕩的人。

他一心一意地看手機,一臉嚴肅地審核即將轉發的內容:搞笑視頻、心靈雞湯、金句段子、名家講課等等被他精挑細選過的內容統統轉發給厭靈。

其餘二人都各懷鬼胎。

鐘嘉樹沉默地喝酒。

趁他們倆沒注意,費鴻光扯著邵景到角落,毫不費力地套了不少話。很快就猜到了邵景喜歡上的是鐘嘉樹正在追的息心。

——畢竟邵景在說的時候,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就要瞥向鐘嘉樹。看起來比費鴻光還要心虛。

費鴻光忽而將手掌重重地摁上邵景的肩膀,一臉鄭重地鼓勵他勇敢追愛。

從‘包辦婚姻的滅絕人性’到‘真愛難尋,遇到了一定要好好把握’,最後以‘隻要沒到結婚那一步,任何人都有機會有權利追愛’收尾。

“所以,上吧!不要顧及那麼多了。”

.

費鴻光不知道邵景是否被他說動了,也沒機會驗證了,因為息心今日請假。

在費鴻光的慫恿下,邵景偷偷買了好些營養品和奢侈品,拜托紅姐帶給息心,以示真心。

當然,都是在瞞著鐘嘉樹的情況下進行的。

費鴻光的詭辯能力實在不一般,邵景壓根沒想到,從前用詭辯能力幫助他的好兄弟,有一天會用這種能力挖坑給他跳。

邵景屬於是被賣了還幫忙數錢的笨蛋。

通過紅姐的消息,厭靈知道邵景的“心意”時,還有些意外。

——沒想到邵大少爺也會追星,也沒想到他追起星來手筆還不小。

隻是不知道,當他發現他的偶像其實是他最討厭的人,會是怎樣的心情呢?

這個稍帶有惡意和戲謔的念頭一閃而過,宛如平靜而整潔的湖麵上掠過一隻肮臟而原始的小鳥。

這樣心情對於厭靈來說,是蠻新奇的體驗。

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厭靈的思考。

聞聲,厭靈合上了筆記本,上麵是她正在創作的第一首歌的草稿。她還不想讓彆人看到。

她站起身來,打開了房門,門外赫然是一身正裝的陸修竹。

厭靈昂頭,“兄長?”

陸修竹將一杯溫熱的牛奶遞了過來——這兩天他經常做出這樣有些突兀的關懷舉動。

厭靈接過並禮貌性地喝了一口,“謝謝。”

兩人站在門口,又進行了一番宛如外語教材的平平的對話。

緊接著便陷入沉默。

陸修竹垂眸。

望著她沉黑的長發與素白的臉,宛如寫意的文人畫,素雅乾淨。那沾著奶漬的唇角,便是一抹靈巧的點綴。

他下意識抬手,想要拭去那抹的白,卻未曾料到,她亦是下意識的動作,後退半步,躲開了他的手。

他的手僵滯在半空。

恍惚間,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。

那時的厭靈小小的,連他的腰都不到,最喜歡抱著他的腿,像一個軟軟輕輕的小掛件。

受委屈時會默默抱著他的腿,將皺巴巴的小臉埋在他的腿麵上,沒過一會兒就會有濕潤的淚珠浸透他校褲的布料。

而現在……

……她好像,很久沒喊過他哥哥了。

.

翌日。

邵景開始追愛的行為並沒有讓他的莫名鬱悶心情好受。

他本以為自己是因為喜歡上了好哥們的女朋

友而鬱悶,如果打開心結開始行動,可能會緩解很多,但沒想到,給息心送了禮物反而讓他更鬱悶了。

“哎呀!”

費鴻光大力拍著他的肩膀,差點把邵景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早餐拍出來。

“你就是道德感太高了!”

這種鬱悶在今早看到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厭靈時,達到了頂峰。

他艱澀地將二明治咽下喉嚨,大睜著眼睛、一副蠢樣地目睹她和鐘嘉樹並肩走進教室。

第一瞬間,邵景沒注意到她身旁那個笑得做作的男的,他隻看到了正垂眸將發絲理到耳後的厭靈。

“……”

她今天不太一樣,竟然不再是板正的黑直發,而是將發絲漂染成了淺淡的顏色,還編成了一股鬆散的辮子垂在肩頭。

學院對學生的儀容儀表要求並沒有很嚴格,很多女生男生都會精心打理發型,畢竟這對於閒得沒事乾的貴族子弟來說,也是體現個人審美以及財力的渠道之一。

但厭靈從來不摻和這些,她老古板的形象深入人心。

或許是食物壓迫食道的窒息,又或許是費鴻光拍得真的很用力……總之,這一刻,邵景的心臟仿佛停滯了一瞬間。

他瞪大一雙貓咪似的圓眼睛,呆呆地看著那個方向。

等到將那口噎不死人的二明治咽下去時,邵景也看到了鐘嘉樹,心臟似乎隨著那塊該死的二明治一齊,從食道墜入胃中。

咚——悶悶的一聲響。

被噎著的不適、被拍打的痛,以及苦悶的胃,後知後覺地難過起來。

就在這時,費鴻光陰魂不散的嗓音響在耳邊。

“……感覺不舒服嗎?這種心情隻是你麵對被你撬牆角的兄弟的心虛的愧疚啦。”

“……”

邵景鬱悶地將討厭的二明治塞到討厭的費鴻光手中,順便將他和二明治一起推遠。

“煩死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費鴻光心滿意足地帶著失落而迷茫的二明治離開,並頭也不回地將其丟入垃圾桶——像親手把好兄弟的少男心掐滅並推入懸崖的姿態——然後同樣帶著一臉做作的微笑湊到厭靈身旁,不著痕跡地擠走鐘嘉樹。

“換發型了嗎?真適合你。”

他眨眨眼睛,用一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望著厭靈。

他的示好很巧妙,以兩人表麵的關係來看,並不會令人感到逾越。可鐘嘉樹就是敏銳地覺察到了某種微妙的變化。

如果說他以往對她的調侃的恭維是招展的花朵,那如今的態度就像是明豔的花朵上潛藏著黏膩的軟蟲。

……

今天下午厭靈不用上課。

隻因校慶日即將來臨,全校上下為了這天已經做了不少準備。

她作為文藝部部長,需要審核一遍今年的節目單。

往年聖德貴族學院的校慶也是堪稱舉世矚目的,畢竟是這個國家最為上流的學院,可以說是聚集了這個

國家最精英的一批年輕人,每次校慶典禮都像一次學習成果展示。排麵十足。

而今年的校慶格外不同,因為要和隔壁國家的華英高中聯合舉辦。

說得好聽是友好交流,說得難聽就是來比拚和踢館的。

所以聖德對於今年能登上舞台的節目審核格外嚴苛,畢竟是代表著學校的門麵。

到時候華英和聖德的節目交叉著來,很容易分出高下。

厭靈便帶著這份艱巨的責任,和秘書部的鐘嘉樹名正言順地翹課來審核節目了。

兩人坐在大禮堂的第一排,台上正有一個女孩在演唱。

厭靈整理了下節目單,勾勾畫畫地寫評語與建議,頭也不抬地道:“彆看我,看節目。”

“不要。”

鐘嘉樹不為所動地撐著下巴,仍舊笑意溫潤地側過臉來看她。刻意壓低的嗓音有種保守秘密的神秘感:

“——她唱得沒有你好聽,我為什麼要聽?”

厭靈筆尖停頓一秒,接著便繼續工作,並不理會他。

見狀,鐘嘉樹彎了彎眼睛,識相地轉換了話題:

“怎麼想起來換發型?”

厭靈淡淡道:“沒什麼特彆的理由。”

——撒謊。

鐘嘉樹一眼便識破了。

腦海內那些本就不安的螢火蟲登時如狂風驟雨般飛舞起來。

事實上,厭靈忽然染發隻是因為周末要以望岫的身份登台演出,淺發色更適配她的選曲罷了。

這些沒有跟鐘嘉樹說的必要就是了。

“……”

察覺到了她淡漠的疏遠,鐘嘉樹眸光漸漸晦暗起來。他輕輕一笑,淺粉的眼眸宛若流淌著毒藥的蜜糖。

等到節目審核到一半,肩負責任的厭靈有些憂愁地低頭勾勾畫畫。

“今年同學們的演出……”

不太行。

或許是長久以來眾星捧月的封閉環境的原因吧,聖德學生之間的攀比逐漸走向了兩個極端,一個是極致地炫技,一個是偏門的個人小情調。

也不是說不好,隻是厭靈從一個有不少舞台表演經驗的文藝創作者的角度來看,這樣的節目搬上校慶這個需要兼具競技性和娛樂性的舞台,確實還不夠格。

心裡這麼想是一回事,實際上厭靈並不會指手畫腳。聖德上下都陷入隻緣身在此山中的自我陶醉中,厭靈指出問題所在說不定還會受到他們不滿的攻擊。

這樣想著,厭靈在節目審核單上打下了通過。

兩人的工作在渾水摸魚的狀態下,進行得很順利,也許是上天都看不下去厭靈的散漫了,就在這時,小小的波折襲來。

“學姐!《暗香疏影》的主舞出事了!”

厭靈放下紙筆,跟著慌慌張張的小學妹去到後台。

這個節目是一群小學妹的合舞。雖說是合舞,但實際上都是為了襯托主舞的那位大小姐。

若是隻看方才小學妹眼淚

汪汪的樣子,旁人還會當這位主舞傷得多重,此刻一見,發現捂著臉大哭的女孩隻是起了些紅疹。

應該是脆弱的基因病導致的症狀之一。

儘管她緊捂著臉,厭靈還是一眼看出,這小姑娘是費鴻光的妹妹。

費瑩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,像個耍賴的小屁孩。

比基因病更脆弱的是這些少爺小姐的自尊心。費瑩月說什麼都不想上台了,說是一想到會被那麼多人看到就想死。

厭靈沉吟道:“校慶在下周末,這段時間調養一下,這些疹子應該會消下去。”

費瑩月崩潰:“好不了!以前康複都要一個月的!!”

看來還是頑疾。

一時間,後台隻有學妹嗚嗚的哭聲。

鐘嘉樹慢吞吞地跟了上來,掌握情況後環顧一圈,“候補呢?”

伴舞的小學們麵麵相覷,誰都不敢接下這茬,生怕引起大小姐不快,就此被記恨。
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
鐘嘉樹溫柔麵具後的冷酷一覽無餘,輕飄飄道:“取締這個節目吧。”

費瑩月登時不願意了,又哭又鬨。

鐘嘉樹側過身,招來部員,低聲道:“去找費鴻光來。”

也就親哥能治她的公主病了。

他抱著臂,冷眼看著撒潑打滾的費瑩月,忽而,他漠然的眸光一頓,有些詫異起來——

隻見厭靈忽而蹲下,伸出手扶住費瑩月的後頸,像揪著小貓後頸似的,無形的強勢。

那略有些冰涼的手激得費瑩月一顫,霎時忘了苦惱,也忘了掩麵。

厭靈平靜無波的眸光上下掃視一圈她的臉。

“這點紅疹不礙事,可以作為妝容的一部分,加強舞台表現力。”

她講話時的語調沉穩,頭頭是道專業性極強,很容易讓人信服。

費瑩月慢半拍地捂住臉,隻露出一雙眼睛,半信半疑的樣子。

“你說得簡單……”

小學妹們要表演的《暗香疏影》正是厭靈曾經改編後發布在網上的那一版,她自然了解,當即開始分析和布置:

“你臉上的紅疹並不密集,雖然用粉底遮瑕並不能完全遮蓋,但可以減淡顏色,倒時作為梅花的底色,在妝容上畫幾朵……”

說著,厭靈拂開費瑩月遮臉的手,掐著她的下巴端詳。

“倒時再穿一件紗質的裙子,身上的紅梅朦朦朧朧,也是契合樂曲主題的。其次,你們選的這件演出服不行,太厚重了,丟掉。伴舞白色,主舞紅色,去定做。最後,至於伴奏的形式——”

她考慮到了方方麵麵,安排得清晰明了,僅憑借想象,都能猜到演出效果提升得不是一點兩點。

學妹們當即呆住。

……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見江學姐說這麼多話。

江學姐堪稱和四人組走得最近的人,在學院裡亦是眾所周知的風雲人物,不過她向來行事低調,也就是最近她身影忽而頻頻出現在

學院裡各種大事件中。()

一陣鼓掌聲打破了沉默。

⒃傘骨骨的作品《相貌平平也可以萬人迷哦[快穿]》最新章節由??全網首發更新,域名[()]⒃『來[]?看最新章節?完整章節』()

“江部長工作起來的樣子真是太迷人了。”

抑揚頓挫的誇張的詠歎調響起。

原來是費鴻光帶著兩個來看熱鬨的跟屁蟲到了。邵景神情古怪地盯著她和費瑩月這怪異而親密的姿勢。

厭靈鬆開女孩的下巴,站起身來,內心歎了口氣。

終究是沒忍住指手畫腳了,實在是因為她們選取的舞蹈正好撞在她的槍口上了。

接下來絕不多管閒事了。

厭靈暗暗下定決心。

費鴻光悠悠閒地走過來,朝厭靈眨眨眼,便伸手拉起了他坐在地上耍賴皮的小妹。

拍拍她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老頭似的沉聲囑咐道:“多跟你江姐姐學學,舞蹈問題有哪裡不會的,也要不恥下問地請教哦。”

費瑩月說是費鴻光的妹妹,不如說是邵景的妹妹。

嘴比鴨子硬。哪怕內心已經被她的專業性折服了,嘴上也不饒人:“嘁,跟她學我不如多去網上看看望岫的視頻!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費鴻光悶笑一聲,朝厭靈斜去一抹愉悅而隱晦的餘光。

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麼,這更是讓他樂得心滿意足了。

費瑩月異父異母的哥哥,邵景亦是嘁道:“就是就是,她懂個什麼舞蹈。”

不待厭靈有什麼反應,陸之昂一巴掌拍上好兄弟的後腦勺,“你他大爺的就懂什麼舞蹈了?”

兩個積怨已久的人當即扭打在一起。

其餘人有的拱火,有的拉架,有的看戲,場麵一時混亂。

厭靈不欲摻和,她帶上節目審核表,朝混亂的眾人一頷首,“我去提交表格。”

說完,便轉身離去了。

正掐架的邵景一頓,忽而感到自己找尋存在感的行為宛若打在棉花上的拳頭,毫無意義。

就是這一愣神,被陸之昂抓住破綻,揍得他頭暈眼花。

.

“喂,等等!”

厭靈腳步一頓,回頭:“嗯?怎麼了。”

費瑩月這會兒沒再緊緊捂著臉了。

一臉的彆扭顯露無疑,她眸光飄移,有些不安地用手指繞著長發,低聲嘟囔似的:“我才不是想請教你,隻是……給你一個欣賞的機會罷了!”

傲嬌的人突然的坦誠是可愛的。

厭靈不討厭,隻當她是個被寵壞的孩子,順著她的台階而下。

“那麼,”

她左右環顧一圈,這是一個寧靜的走廊,陽光被一列列窗戶切割得平整,四周並無旁人。

“在這裡嗎?”

費瑩月重重一點頭。

“……”

在這條寧靜的走廊中央,她一臉凝重,開始為唯一的觀眾起舞。

有不請自來的家夥輕輕放緩了腳步,站在陰影處,如蛇似的窺視那位眸光平和的觀眾。

“……”

() 一舞結束。

在費瑩月略有些忐忑的眸光中,厭靈簡略道:“不錯。”

&-->>